乖乖等着?怎么可能。我见他消失在门口,忙不迭的站起身 , 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眼前是一个院子 , 两边回廊蜿蜒 , 沿山而行。像一双翅膀 , 八字展开。绕过庭院中间的假山,紧跑几步 , 出得大门。不想还有三进院落。不及细想 , 我一路向前。
终于最后一道紧闭的大门 , 我心中雀跃。急急上前推了一下,竟然是从外面锁住的。我扒着门缝儿看出去,门外一片荒芜 , 眼前就是水岸。一艘船都没有。
又绕了半圈,一个侧门进去 , 精致的院落 , 可惜旁门也是紧闭。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 活脱脱一个别致的牢笼。
垂头丧气的坐在花草之中,抬头是高高的围墙。我不禁猜想,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身后站着宇文泽,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可是人在矮檐之下,我只能忍气吞声。不去理他。可是看这架势,如果不向他妥协,凭一己之力根本出不去。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圈养的斗兽,只能在这围墙中间打转转。
抓起石头又想攻击 ,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就我这臂力 , 围墙的一半怕都投不中。
宇文泽笑着走过来 , 坐在我对面。
“走路没有声音的 , 一般只有两种人 , 一种是顶尖的杀手,一种是草上飞贼。你是哪种?”我看着他 , 心中的不满只能嘴上讨讨便宜。可是他就像一团棉花 , 不管你用多大的力气砸过去 , 都是徒劳。
一句“我是囚徒”瞬间让这话聊不下去了。我不是一个善于套话的人,尽管我现在非常迫切的想知道他和彭语梦的关系以及他这个人。
见我不再说话,宇文泽站起身 , 拉起我的手,说:“走 , 回去吃药。”
肌肤之亲 , 让我浑身一僵 , 用力想要把手抽回来,他却根本不理会。一把把我拉进他怀中,手扣在我腰上。我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只觉得身体一轻,他窜身箭步带着我飞了起来。
“宇文泽!你……”离开地面,我是又气又恼又怕,眼睛不敢乱看,手被迫抓紧他胸前的衣服。想要破口大骂,可是脑子还算清醒。看他如此自然的动作 , 难不成他和彭语梦就是如此相处的?想到此,我有些不寒而栗。
相比我的严肃 , 宇文泽轻松自如许多 , 不时脚尖轻点房檐树梢 , 没一会儿 , 把我放在刚才逃出来的房间门口。
我心狂跳,人还没有站稳 , 扬手一个巴掌挥了出去。意外 , 这回竟然正中目标。脆亮的声音在廊下回响。我甩了甩震麻的手。心中的怒火让我无所畏惧 , 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即使彭语梦与他再亲密,我也不能全然听之任之。就是死 , 也得干干净净才行。
不过宇文泽却没有生气,他只是揉了揉被我袭击的下巴 , 说:“打也打了,气可消了?”
我吃惊的抬起头 , 看着他平静的眼神 , 心中一凛,感觉摆脱他似乎只是我一厢情愿。
转头逃也似的进了屋子。也许刚才在外面呼吸了新鲜空气,屋子里弥漫的药味儿一下子让我泛起了恶心。
冲到床边放着的一个痰盂一阵猛吐,可是只是干呕。
宇文泽递过来一方浅碧色的帕子,我抓过来胡乱的擦着嘴。一股清凉自鼻子吸进去,我感觉整个人通透了起来。坐回桌前,看着那碗墨汁似的药汤,我还是犹疑。
“喝了吧。”宇文泽撩衣坐在一旁,说 , “我不会害你的。”
“我可感觉不到你在帮我。”我冷冰冰的顶撞。
宇文泽没有解释,他指着那碗药汁说:“喝了它 , 我送你走。或者你想和我在这里做伴?”
听他这么说 , 为表远离他的决心 , 我端起药碗 , 一饮而尽。嘴里的苦味儿散开,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一样。捂着胸口 , 我怀疑自己喝的不是什么安胎药 , 而是夺命散。这种滋味儿实在生不如死。脑子里闪现出一百种可能 , 让我对宇文泽瞬间充满了恐惧。
特别是看到他用那双碧眸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痛苦的样子时,我感觉他并不像表面那般无害。恐惧,吞噬了我 , 我拼了命的想要逃,可是窒息感让我头晕目眩 , 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死了的时候 , 一双手捏起我的下巴 , 一颗药丸送入我口中。我本能吞咽,一股甘甜自喉头散开,几乎同时,一阵更加严重的眩晕,连眼前的场景模糊起来。
怎么出的那院子,我不知道。因为凉风拂面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叶竹筏上,宇文泽撑着竹竿,站在一头。
我撑坐起来 , 竹筏晃了晃,水漫上来 , 沾湿了他白色的靴子和我的衣裙。
“你就不能老实躺着?”他无奈又嫌弃的说。
我没有理他 , 如果不是因为险些被水淹死 , 心有余悸 , 我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个筏子上。
天色昏暗下来,周围寒鸦回巢 , 周围都是“哑 , 哑”的丧气鸣叫。我一直不明白 , 皇宫里,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乌鸦。
乌鸦的声音显然吸引的不只我一个,宇文泽也沉默了。我看着他 , 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忧愁。
我想起曾经听父亲提过,北国一个部族的图腾是一只乌鸦。
没来得及开口 , 他长篙一撑 , 筏子已经靠岸了。
他把竹篙往水里一插 , 大步朝我走过来,伸出手看着我。我虽然膈应和他肌肤相触,可是和命比起来,我还是保命为先。
我从腰间抽出一方帕子,正是他刚刚给我擦嘴用的,垫在他手心,然后才搭上去。
终于上了岸,我的脚踩在了结结实实的草地上,坚硬的支撑 , 我一下子抽回我的手。宇文泽径直往前走,我谨慎的看着周围 , 想要判断这是哪里。
沿着陡坡上去 , 走到一半 , 我惊讶的发现 , 我们竟然被半圈灯笼包围了。仰头看向灯笼的中央,靳旬一身黄袍 , 站在那里。风肆意的吹动他的衣摆 ,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做贼心虚 ,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跟宇文泽的“亲昵”之举,低下头,紧走几步 , 和宇文泽平行。
“他怎么在这儿?”我咬着牙,问。
宇文泽坦然的说:“我告诉他的。”
胸口一闷 , 我感觉一口老血用上来 , 强行压住 , 在众目睽睽之中,我和宇文泽走到靳旬面前。
“皇……”我刚要开口,靳旬抬手制止了我。他看向宇文泽,宇文泽上前几步,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靳旬审视的看着我,点点头。
我心里越发没谱,这个宇文泽实在古怪,我猜不透他究竟是个如何人物 , 更想不通他会跟靳旬说出写什么话来。
难道他会告诉靳旬我怀孕了?我警觉的看着靳旬的表情,似乎并没有要将我碎尸万段的意思。不过那面无表情还是让我心中没底。毕竟 , 身为一国之君 , 他总不能当中发作,让阖宫上下都知道他被带了绿帽子不是?
心中惴惴 , 我手在袖子里攥的紧紧地 , 指甲扣在肉里,我察言观色。晚风吹动我被湖水浸湿了的衣裙 , 我才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 把我从水里捞出来以后,衣服谁给我换的?
“贵妃与朕同车 , 杜来德,你去给她拿件厚披风。”靳旬说着,过来把我揽入怀中 , 扶着我,走向坡上平地里停着的那俩小车。
我已经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 , 嘴唇发抖 , 说不出话。满腹狐疑看向宇文泽 , 他恭恭敬敬的站在我们身后,安安分分的作揖相送。
我好奇他究竟对靳旬说了什么,坐在车里,他面色柔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我,一个宫中命妇与一外臣相处半日,皇上竟然如此坦然,我心里七上八下,害怕他是为了面子 , 暂时稳定事态。与其他秋后算账,不如我主动开口。
拿定主意 , 我从靳旬身边起身 , 跪在车板上 , 说:“臣妾有罪 , 求皇上赐罪。”
靳旬看着我,伸手将我扶起 , 笑着说:“爱妃受惊如此,何罪之有?”
“臣妾落水 , 被宇文泽所救。可是宇文泽虽是医者 , 可毕竟男女有别。臣妾实在不敢玷污皇家名声。”我说着,在他面前低了头。
靳旬没有让我起来,我不敢抬头 , 但是感觉到两道有些压力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肩头莫名的沉重。半晌,他大手将我拉起来 , 淡淡的说:“爱妃也说他是医者。就医德而言 , 朕信得过宇文泽 , 就人品而言,朕信得过贵妃。此事休得再提。回去好好休息。”
我心中暗笑,正是你信得过的贵妃,此时肚子里可能怀着的就是你信得过的医者的孽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路细想刚才和宇文泽相处的点滴,我心中有做出这个大胆的猜想。
御车在朝露宫门口挺稳,我踩着木台阶落到地上。靳旬挑开车帘,柔情似水的看着我,说:“爱妃先休息,朕让御膳房准备晚膳。前面还有些事务 , 朕晚些再过来。”
我福身谢恩。这般温柔似曾相识,只是物是人非。听着车轱辘碾过青砖的声音越来越远 , 清道的鞭子也已经听不清楚 , 我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以为是珊瑚扶着我 , 回头却看到了陌生的女人。略一迟疑 , 我才想起来,这是太后赏给我的琥珀。
华灯初上 , 御驾走后 , 甬道上格外寂静。突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嘈杂。
“走水了 , 走水了!”我站住脚,半天终于从中辨别出这句话。我看向琥珀,她显然也听到了。
宫里的规矩 , 一方失火,众人要四处叫嚷“走水” , 以求火遇水则熄。一个小太监从我们面前跑过 , 琥珀伸手拉住他,问:“怎么回事儿?哪里走水了?”
那太监看到我 , 忙跪下,说:“禀贵妃娘娘,是太医院。太医院左太医不知怎么失心疯了,拿着烛台燎着了几本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