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对事故的抢救,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两三点 , 仍然有陆陆续续的伤员送来。
不过好在,后面过来的伤员都是轻伤 , 包扎处理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而在医院的手术区 , 几间手术室都被占满。
因人手缺乏 , 医生轮班替换,从主刀换到辅助,又从辅助换到主刀,一刻都不敢松懈。
江离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台手术 , 当她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她脚步发虚 , 摘下口罩靠着墙缓缓坐了下来。
天旋地转,不过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回想刚刚在手术室急救的场面 , 江离倒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面对伤员的时候,还压根不觉得累 , 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
江离晕晕乎乎地靠坐在墙角,无力地闭上眼睛。
“江医生?江医生?”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江离睁开眼睛,一个小护士蹲在她面前,担心望着她。
“江医生,你是不是太累了?我扶你到休息室去吧!”
小护士说着,就想拉着江离起来。
江离刚刚坐在这儿的时候,这个小护士正巧经过。看到江离脸色苍白,她顿时吓了一跳。
手术室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许多医务人员体力透支 , 都暂时坐在休息室那边。
不过,虽然江离现在的确很吃力 , 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一是因为救回了一些伤员,二是因为在这个医院里 , 她终于……渐渐体会到心暖了。
记得院长刚刚把她调到外科实习的时候 , 还是有许多人对她白眼。
她专心工作 , 除了做好分内的事,也帮着同事们一起解决大大小小的问题。
其实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在医院救人性命,就应该互帮互助 , 不要因为私人恩怨而耽误了病人和工作。不过在外科,却不太一样 , 因为上有秦期欺压,外科的气氛比较谨慎 , 许多人都顾自抓紧时间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一不留神就会成为秦期讽骂的对象。
江离稍有得空 , 就帮着同事分担,大家的好感也慢慢建立起来。
接触之后,之前的那些间隙也便渐渐消失了。
现在,看到有人关心,江离真的很开心。
但是眼下医院正是最忙的时候,这个小护士手里还拿着东西有工作要做,怎么还能麻烦她呢。
于是江离摇头笑笑说:“我先缓一缓,一会儿自己过去,你先去忙 , 不用管我。”
小护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担心地看了两眼。
江离向她示意自己没问题 , 小护士才继续匆匆前往外面的输液室。
走廊的另外一头,邓长楹也疲惫不堪地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两人互望一眼 , 相视而笑。
看来 , 邓长楹那边的手术也还进行得不错。
江离忽然觉得喉咙一酸 , 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趴到一旁的垃圾桶边上呕吐起来。
邓长楹见了,连忙让护士拿来漱口清水,还有生理盐水。
江离吐完之后 , 再次瘫坐在地上。
护士还拿来了牛奶面包,很多医护人员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邓长楹想给江离把生理盐水挂上 , 这样恢复地就快一点。
江离摆摆手,一旦挂上点滴 , 就得有一两个小时不能做事,期间突然又发生急诊怎么办。
而且她也清楚自己的情况 , 她摆摆手,笑笑说:“我没事,我就是太饿了,连续做了几台手术,高压状态下的饥饿引起了胃痉挛才会引起呕吐不适,其他倒没什么问题,用不着这样。”
邓长楹干脆也挨着她在边上坐下来,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笑她:“行啊 , 不用问闻望切,都能自己给自己看病了。”
江离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 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给自己看病……也许是吧。
这段时间,她自愈了很多从前的伤口。
就像这双手一样。
“怎么了?”
邓长楹看她发呆 , 奇怪问。
江离抚着自己的右手 , 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在想 , 我的这双手。还记得那场发生在我身上的玻璃事故吗?当时我的手被割伤了,造成轻微残疾。我以为,我永远都不可能再握起手术刀的。在今天之前,我仍然还对自己保持着怀疑 , 我害怕我完成不了,害怕会害了别人。可是我没想到 , 我居然成功了,而且没有出一点差错 , 我还是战胜自己了。”
那场玻璃事故,江离知道 , 是秦期做的。
可是却没有证据,只能算做是一场意外。
也是因为那场意外,几乎毁去了她所有前程。
她只能做一个四处跑腿的小护士,那个时就连自己也没有信心,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任何晋升的机会了。
况且在那之前,江离就把主治医生的实习机会拱手相让,也因此让院长等人不满。所以她的能力,再无人问津 , 也常常被人嘲笑,堂堂一个从常青藤高等学院进修回来的 , 居然连个手术刀都不配拿起。
那三年,是她人生中最晦暗的时刻。
直到……
直到赵安琪在天台上跳楼。
直到那天遇到了何擎。
说起来 , 这还得多亏何擎。
是何擎 , 当初在天台上让她重新拿起了手术刀。
当时的她根本没有任何信心 , 是他刺激了她尝试去做。
而这次,原本在急救室里,她也不敢冒险,一直在旁边做助手。
但是因为主刀医生实在太累 , 人手又不够,紧急的情况 , 病危的病人,她只能咬牙上场 , 没想到竟然很快进入了状态,成功做完了几台手术。直到现在坐在这儿 , 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心中则满是抑制不住地喜悦。
邓长楹也笑了,为江离高兴。
在学医这件事上,江离的天赋本来就很强。
当时,江离是以学院第一的成绩毕业,年年获各项奖学金。
若不是秦期设计,江离也不至如此。
现在好了,江离重新找回了自信,克服了心理上最大的障碍。
邓长楹手臂搭上她的肩 , 长长叹了口气,顿时感觉心里舒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