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甄秀才之事,卫敬文对女儿的医术又有全新的认知。
“没想到我家萱娘还真的会诊脉看病。”卫敬文骄傲的看着女儿。
偏院的小书房内 , 款款流淌的骄阳铺洒在书架上 , 光束中盈盈轻尘飘散。卫瑾萱坐在书架下的椅子上 , 熹光绚烂,在她身上镀上以层耀眼的金辉。
“等等 , 萱娘 , 你坐着不要动。”卫敬文手指痒痒得厉害,因甄秀才的事解决了,心情轻松愉快,便动了作画的念头。他走到书案前,提起宽袖,手持朱笔,看眼坐在一旁手里捧着本《奇门遁甲》的术书细细研究的女儿 , 低头画起来。
卫瑾萱见状,轻笑地摇头。她爹什么都好 , 就是行事太多随心。不然也不会纳一个寡居的妇人为妾。
想到杨氏母女,她就一阵头疼。这两人好比一颗定时炸弹,放在眼皮低下看着又心烦,如果不盯着,也不知道她们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低头看着手里的书,那点烦躁顿时又被喜悦取代,小心翼翼地翻过有些泛黄的纸页,激动地问道:“爹,这本书你从哪里得来的?”
“与一个老翁换的。”卫敬文头也不抬的回道,“书里的内容可是你说的什么烟波什么歌的?”
“是烟波钓叟歌。”卫瑾萱爱护的将卷起的书角抹平,“它是《奇门遁甲》的其中一篇 , 这书里的内容确实是真的。”
卫敬文沾了墨,一边再宣纸上画着眉眼 , 一边得意笑道 , “当然是真的 , 为父可是用岩镜先生临摹的《洛神赋》与他换的,他要是敢拿假的糊弄为父 , 为父定叫他连睡觉都不得安宁。”说罢又心疼起他的名画来 , “我那《洛神赋》虽然不是顾恺之的真迹,只是临摹画像,可也老值钱了,却用来换了你这篇什么‘烟波钓叟歌’,真是亏大了。”
岩镜先生是前朝名画家,其临摹的《洛神赋》最是传神,一副要上百两银子。卫敬文舍得用一副他珍藏的《洛神赋》来给女儿换一本他看都看不懂的书 , 足可见他对女儿的溺爱程度。
卫瑾萱合上书,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笑道:“奇门遁甲以易经八卦为基础 , 结合星相历法、天文地理、八门九星、阴阳五行、三奇六仪等要素,其中包罗万象,私下被人称为‘帝王学’。”
说着就给她爹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爹,你怎么能不识货。别说是一副临摹的《洛神赋》了,就是一百幅真迹都比不上。”
卫父被‘帝王学’三个字惊了一跳,转念一想,又失笑道:“简直是无稽之谈。为父读了那么多书,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些。”
卫瑾萱淡笑不语 ,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半个时候后,画像已成。卫敬文满意的收笔 , 绣着遒劲花叶枝干的袖摆划过一道浮空的痕迹 , 透着几分洒脱几分欢悦。
“过来看看 , 看为父画得怎么样?”卫敬文朝女儿招手。
卫瑾萱走过去,只见宣纸上的女子着一袭简单的淡紫色襦裙 , 手持书本 , 安然端坐。五官精致而小巧,脸庞柔美白皙,眉宇间自有一股岁月沉淀下的大气清隽,静谧娴雅,素心沉稳。
将她的神态气质画得淋漓尽致,可见卫父画技甚是了得。
卫敬文对自己的画技也十分自信,笑了笑 , 满意地将画像收起。想起今日的事,他借机敲打女儿 , “对了,这书可是为父给你的奖励。通过勤之这件事,你要清楚的认识到,开方治病,首先要辩症清明,否则你开的药方就是杀人的毒药。以后行医切记要谨之慎之,不可胡来。”
“还有,不要因为此次的事就骄傲自满。俗话说,对症下药。你能治好勤之的病 , 是因为辩明了症,下对了药方。说来 , 勤之也不是什么大病 , 于老夫下错药 , 全因他自己骄傲自大,仗着自己经验丰富 , 只听别人诉说症状就开方下药 , 没有仔细诊脉辩症。你可千万不能学他……”卫敬文耐心十足的淳淳教导女儿,生怕女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长歪了。
卫瑾萱自然是一副潜心受教的摸样。
白日里掠过一阵急雨,夜晚的温度就不像往日那么燥热。
夜里的星空静谧而深邃,月光皎洁,月华凝聚如匹链静静地从夜空中垂下。空中月影斑驳,星光璀璨。
卫瑾萱推开琼窗,惊动了栖息在窗下紫薇花圃中的一只雀鸟 , 鸟儿似乎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 , 从檐下轻掠而去,花枝犹自颤抖,花瓣缤纷散落。一阵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扑鼻清香。
她负手站在窗前,抬头望着天空,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思忖了一下,拿出那卷烟波钓叟歌,口中念念有词:“……先须掌上排九宫,纵横十五在其中。次将八卦论八节 , 一气统三为正宗……”同时,她抬手在身前虚画几下 , 掐着指节默默掐算。
下一刻 , 在她眼中 , 整个星辰都在剧烈晃动,星光如流星坠落毁灭 , 最后只剩下寥寥几点星光 , 其中一颗主位星的光芒忽闪忽灭,围绕在主位星辰周边的几颗星光则是光芒大盛!
缓缓闭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满天星辰一如先前,夜空深邃,星光灿烂,四周静谧无声。
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关上窗户 , 转身走到书架前,将书卷放到《术藏》一栏 , 看着书架上的奇门、六壬、太乙等术数,若有所思的低喃:“……原来那就是帝王星。”
玄学五术中的观星之术最是高深莫测。
在此之前,她的观星之术并未大成,总觉得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轻纱,所有的事情都朦胧看不清。每日观星,也就只能看出四季更替昼夜温差。如今,有了这卷“烟波钓叟歌”,她总算得以窥觑天下大势。
“帝王星黯淡无光,周边星芒却耀眼灼目。”想着刚才看到的星象 , 卫瑾萱心头一沉。当年太祖起兵夺天下时,曾向几个实力强大的门阀世家求助 , 并许诺诸多好处。当年一役 , 世家势力大损 , 也是因此,太祖皇帝才毫无波澜阻碍的座上宝座 , 而如今 , 世家经过数十载的修身养息,实力也恢复往昔,甚至更甚。
“……没想到那些勋贵氏族门阀世家已经强盛到威胁到皇权的地步了。”
想着今上增设恩科的举动,她沉重的叹口气,“只怕是想通过提拔清流来抵制勋贵。”毫无根基的文人进入朝廷,只有依附皇权,成为清流一派。而清流想要步入朝廷只有走恩科这一条路。
“也不知道爹现在下场应考是好是坏……”低喃声中带着几分惆怅和担忧。
在她为父亲前途担忧之时候 , 却不知一个更歹毒的阴谋正缓缓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