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很安静,偶尔走过一两个面带悲伤的人以及冷漠的医生护士 , 推车的身影刚好消失在尽头,她拔腿追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厚重的大门再次关上。
大腿的酸麻感这时候才席卷而来 , 她不得不换着双脚的重心,手里纸张的摩擦感唤回她的意识,她低头 , 重新抖开病危通知单 , 一字一句仔细的看了起来。
才刚看到叶初云的名字,她就快要崩溃了,猛地将病危通知单拽在手里 , 她颤抖着翻开电话通讯录 , 下意识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沉稳的呼吸是那么的有力 , 一下子抓住了正在崩溃之河溺水的她。
她没有说话 , 他就耐心的等待,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直到手里的电话都发出滚烫的热度。
“初云他,病危通知单,有危险,”她哽咽着把自己能想到的词语乱七八糟的表述,甚至不知道叶念墨听懂了没有。
手机里的人沉默了一会,“你是说初云有危险,医院发了病危通知单对吗?”
丁依依含着泪水应了声,电话里的那个人似乎离开了听筒 , 她心猛地一沉,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幸好只有短短的时间 , 手机里再次传来他的呼吸声,“我已经和爸爸说过了,他很快赶过去 , 交给他处理就好了。”
“怎么处理?”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一句处理让她忍不住从坏的方面去想。
电话里的叶念墨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 “我们都要面对事实、。”
“你回来好不好?”她忽然不管不顾的喊了一声。
手机里绵长的气息猛地一顿 , 随后更沉的声音传来,“好。”
挂下电话,叶念墨仰头闭上了双眼 , 眉峰皱得死紧 , 这一刻他是脆弱的,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遭遇如此的事情 , 他也很难过 , 然而,叶念墨这三个字让他无法在人前表现自己的脆弱,特别是在所爱的人面前。
再次睁开眼,脆弱,迷茫和不知所措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总是冷漠而严厉的叶念墨。
“少爷,还有十分钟谈判会就开始了。”叶博推门而入。
叶念墨扫过一眼手表,“半个小时候帮我弄好回国的飞机,无论采用什么形式我都要在今天站在国内的土地上。”
叶博一愣 , 看少爷的样子是准备去谈判的,可是对方是南亚国家 , 出了名的刁钻古怪,半个小时谈下600万的单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可能。
他隐去了眼里的诧异 , 坚定的说道:“是,少爷。”
半个小时候,叶念墨已经站在私人机坪上 , 叶博的包里放着600万的订单 , 机翼卷起的狂风把周遭的树木吹得摇动不已。
他的眼神落到了路边的一株野花上,野花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还没有手指粗细的茎秆迎风摆动 , 橘黄色的花朵被吹得变形。
春天就快到了吧 , 一切雾霾也将被吹散,他挪开眼眸 , 心中对所爱之人的想念又近了一分。
至少八个小时了吧 , 在这八个小时里,丁依依只喝了几口水,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也不觉得饿。
走廊里,叶子墨步伐匆匆,傲雪竟然也跟在他的背后,他走到她面前,抽出病危通知单就想走,丁依依却猛然抓住了通知单的一角。
“签了就证明没救了吗?”她眼神里透着渴望 , 希望从叶子墨的嘴里听到能让自己重新点燃希望的话。
叶子墨皱眉,沉声说道:“成年人就该有成年人的担当 , 寻求安慰并不能解决什么。”
他走了,走得义无反顾,那一纸通知单在他的手里微微晃动 , 丁依依的心也被带走了。
身边香味弥漫,傲雪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衣着狼狈,神情狼狈的女人 , 内心的快感无法言喻。
她弯腰 , 柔顺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而滑到胸前,柔声问道:“心痛吗?”
丁依依没有理她,她却不准备放过她,“如果真的那么难以接受的话 , 就跟着他一起去死吧 , 这样你们就能够在一起了。”
傲雪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钥匙,笑得温婉 , “千辛万苦才拿到的医院顶楼钥匙 , 你可别浪费了。”
高跟鞋随着清脆的笑声渐行渐远,丁依依站起来,长时间的体力透支让她身体都晃悠悠的,好像得了绝症的人才是她。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手心里的钥匙锯齿戳得她的掌心隐隐作疼,走廊的一侧,一个女人骂骂咧咧,语气里不乏尖锐湿疣,混蛋男人的称呼。
她瞄了一眼 , 原来是性病科,旁边聊天护士说话声猛地飘进耳朵 , “听说那丈夫爱玩女人,然后得病了传给了妻子。”
她想像其他人一样投去怜悯的,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 , 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天台,一把巨大的门锁挂在门上,锁上面已经生锈。
她毫不犹豫的拿出手里的钥匙 , 钥匙在锁芯里转动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 锁开了。
推开门,算不上温暖的阳光形成一个扇贝的形状盖在她身上,楼梯里一面黑暗 , 一面光亮 , 然而黑暗才是安全的,光亮有时候也象征着危险。
她抬脚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 顶楼还有积雪 , 没有人清扫导致积雪和灰尘混合在一起融化成泛着黄色的液体。
巨大的水箱立在旁边,好像能直达天上,她抬起脚,步履坚定的往栏杆走。
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22层楼下的景象,进进出出的人就好像一只只蚂蚁,穿着各色服装的蚂蚁。
丁依依的双手死命的握着栏杆,心悸动得不行,腿也跟着软了,往下看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 恐高症让她连有想死的念头都成了一种折磨。
她抬起头痴迷的看着天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 如果叶初云真的走了,那他一定会在上面的吧,他那么温柔那么好 , 一定是到最好的地方去吧。
叶念墨找到丁依依的时候,她正窝在天台的一个角落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他大步流星的跨到她身边 , 干燥的手掌温柔的覆盖到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温度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 还好没有生病,傲雪跟在他身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 说她可能来了天台 , 幸好找到了。”
叶念墨拦腰将丁依依抱起来,对方身体传过来的冰冷与不安让他的心狠狠抽痛 , 面对傲雪的说辞 ,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那眼神太锐利了,什么谎言都好像会被看穿,傲雪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伟岸的身影毫不留恋的从她身边走过,她猛地转身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却只抓住了一手清风。
无尽的噩梦,绝望与悲哀的情绪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大网让她透不过气,可是她却无能为力,恍惚中,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丁依依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柔的抬起 , 然后温热的触感再一次覆盖上来,纯棉料与肌肤轻微的摩擦让人全身放松。
她缓缓睁开眼睛 , 对上了叶念墨的侧脸,他过于专注手里的动作,没有发现她醒来 , 动作轻柔的帮她擦着每一根手指,面巾已经不烫了,他起身准备再去换。
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 他神色一暖 , 语气却不饶人,“笨蛋。”
“我想见他。”丁依依挣扎着起身,无力的掀开被子 , 她应该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吧。
叶念墨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 手里的毛巾已经由热变暖,由暖变凉 , 她看着丁依依奋力的挪动着身躯 , 忽然开口,“吃光桌上的东西,我就带你去见他。”
他的语气是听不出情绪,但是她知道他的承诺是真的。
带着几分疯狂,丁依依挣扎的走向房间的茶几,桌子上放着牛奶还有很多蛋糕和面包,她不看牛奶,抓起一包面包撕开包装袋就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快,往往一口还没有下咽就赶快咬下另一口 , 腮帮子被食物堵得满满的,喉咙承受不住的上下滚动着。
吃着吃着眼泪猛地流下 , 混合着面包一起滑进嘴里,带着苦涩的味道。
“咳咳咳。”没有咀嚼就吞咽的面包卡主了喉咙,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 眼泪流得更凶猛了。
手上的面包被抽掉,一只大手猛地将她扯入怀中,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以及不轻不重的拍打声。
叶念墨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 , 良久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病房里 , 叶初云脸色居然已经有一丝红润,莫小军站在身边,他身形枯槁 , 短短时间就好像老了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