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靖王妃不假,”浅夏真挚的看着贺长安 , “但是我今天要与你说的事 , 却与这个身份无关。”
贺长安微一点头 , 若有所思道:“王妃有自己的生意不假 , 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作风 , 同样让长安钦佩。”
眼前的女子与传说中横扫云国九龙阵中英勇无敌的靖王妃渐渐重合 , 人面桃花的娇羞和英姿飒爽的巾帼,无一不让贺长安由衷的敬佩。
尤其是在知道靖王此次平叛 , 靖王妃居功至伟后 , 贺长安对王妃根本就是五体投地。
一个女人,文能治国 , 武能安邦,就连生意场上都丝毫不逊色 , 贺长安觉得人真的活到这份上,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当然 , 贺长安对靖王妃的盲目崇拜,多半来源于民间夸大其词的传说,之后的雪中送炭又第一印象先入为主,便将浅夏想得天仙似的好。
浅夏心中明白,却并不道破,只是直言正题:“我在青州有几个铺子,需要人打理,你昨日说要投奔我,我便想着将这些铺子交给你,这件事你能做好吗?”
贺长安想了想 , 道:“我是一个书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 , 对经商一道实在不精通 , 王妃将青州的生意交给长安,真的放心?”
“疑人不用 , 用人不疑!”浅夏笑道。
“既然王妃不嫌弃 , 长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贺长安脸上连日来的阴霾 , 难得舒展开。
然而浅夏却忽然眉峰一挑 , “如果不止是连接青州和遥京几个茶庄的生意呢。”
陡然一转的语气,和愈加凝重的面色,让贺长安一怔:“王妃的意思是……”
“如果我在青州以做茶叶生意做幌子,收集天南地北江湖中和地方官员的消息呢?”
“王妃你……”
一个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想都没想过的事 , 从一个女人嘴里轻而易举的说出来 , 不管可行性如何,都不得不让贺长安为之一震。
一个年轻人对新奇事物的跃跃欲试 , 让他看起来兴奋不已,想也不想的脱口答应:“长安愿效犬马之劳。”
“先别急着答应 , 事情可能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管是一个江湖组织,还是什么 , 有如此大规模的情报网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浅夏投注了半年多的时间,仍在一个探索阶段。
贺长安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浮躁了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只是有点兴奋。”
“跟着我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浅夏缓解一下气氛,从墙头跳了下去。
身边人影突然晃动,眨眼间完好无损的落到地上,贺长安晃晃腿,没敢跳 , 正犹豫着如何下去是好呢,突然飞上半空中 , 之后又缓缓落地。
正是刚刚在县衙内为自己出头的雪景鸢。
“有劳雪公子!”
贺长安是一贯的彬彬有礼,雪景鸢却撇了撇嘴:“好多规矩!”
说完便没了人影。
对王妃身边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 贺长安已经习惯了 , 他不知道他们藏身在何处 , 但可以肯定的是 , 只要王妃需要 , 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现身。
想到自己虽然没有那样玄妙的武功,但是今后在王妃身边能以另一种随叫随到的方式出现 , 贺长安就觉得莫名的兴奋。
临行前 , 浅夏将如何与遥京千机阁取得联络的方法,什么人会过来祝他一臂之力的事情 , 全部交代清楚,随后便同靖王爷整军出发了。
相较之前来时的轻装简从 , 离开青州的时候,真可谓声势浩大。
靖王爷不出手则以 , 一出手就是平定叛乱这样的大事,靖王的声名愈加一发不可收拾。
坐在马车内,浅夏却有点不大高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轩昊越是优秀,越是容易招来别人怀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轩璟越来越明显的排挤之意已然昭然若揭,只有李轩昊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 只管效忠,让浅夏心里一直堵着块石头似的。
增援青州的兵 , 是从别处临时借调来的 , 必须及时还回去。
领军的将军以前在靖王手下干过 , 也算是熟人 , 尽管如此 , 李轩昊还是一点架子没有 , 好好道谢一番才离开。
如此路上耽搁几日,回遥京的日期 , 比预定的又晚了几天。
一路风尘 , 返往遥京,虚惊一场的一行人 , 这下都好好补了个觉。
所以当第二天浅夏被震耳的敲门声扰了眠的时候,当真心情不爽!
小竹子风风火火的开了门,乍见楼东瑜慌张神色一惊:“楼小公子这是怎么了,何事这般急?”
“你家王妃呢?”
楼东瑜一边往里走 , 一边问。
小竹子拦在门口:“公子总得等王妃梳洗完毕。”
“她什么样的丑样子我没见过,还用等梳洗完毕!”
一撇嘴,楼小公子表示 , 夜王妃不管梳洗不梳洗都一样丑。
浅夏随手挽了个髻,从里面走出来,“你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了?”
“没有”楼东瑜白她一眼:“可也差不多。”
“那到底是烧还是没烧着啊?”浅夏打趣。
“你还有心开玩笑!”楼小公子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浅夏:“你知不知道,大皇子今日处斩!”
才放到唇边的茶盏一顿,浅夏的视线掠过水面,波澜不惊的看了楼东瑜一眼,轻轻抿了一口:“这也是早晚的事。”
先帝病逝时,李轩璟虽然昭告了大皇子诸多罪证,但是为表宽厚仁义的兄弟之情,并没有将其处死 , 而是将其软禁在宝华寺,将皇后幽闭宫中。
虽说这事办的让李轩璟一下子收买不少人心 , 但明眼人也都知道 , 大皇子之死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的是 , 大皇子煽动谋逆的本事 , 真是一招比一招险 , 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 , 更没想到的是,靖王只是陪着王妃游个山玩个水 , 就顺便平个叛。
既然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 浅夏惊讶之余很快就平复下来。
只听楼小公子长吁短叹道:“大皇子被斩是死有余辜,然而 , 真的不该王爷监斩啊,陛下这一次 , 是真的要陷王爷于不义啊。”
柳眉微微一拢,浅夏猛地抬眸:“王爷监斩?”
“是,之前群臣奏请及时处死乱臣贼子 , 陛下一直压着此事,大家都以为,这一次大皇子恐怕又要逃过一劫,却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是等着王爷回来。”
李轩昊昨夜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不及安歇,一早便上了朝,原是想将青州之事亲自奏明皇上,哪成想李轩璟对靖王如何平叛一事似乎并提不起来多大兴致 , 重重赏过之后,便重新委以重任——监斩。
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 纵然再罪大恶极 , 亲自下令斩首示众 , 也未免残忍了点。
李轩璟的旨 , 李轩昊不是没抗过 , 但是这一次却二话不说的接了下来。
事已成定局 , 其实楼小公子着急也是白着急。
可是他不着急也不可能啊,眼看着府里那位咳了好几口血 , 心疼的什么似的 , 却无能为力,他就恨不得替靖王爷抗了那道旨。
“斩首就是今日吗?”浅夏问。
“午时三刻。”楼东瑜叹口气 , 手掌覆上眼睛。
浅夏沉默半晌,对小竹子道:“我们去看看吧。”
事到如今 , 她还能怎样,以一个女眷的身份煽动朝臣,扭转一个满口君臣天下的帝王一石二鸟妙计的决心吗?
她只能陪着他 , 不管是盛名还是骂名,与君同担。
六月流火的天气,晴天万里,太阳耀眼到刺目。
一个挂上谋逆罪名的皇子,跪在刑台之上,发髻散乱,满面尘垢,与其他死囚无异。
越接近正午,日头越是毒辣辣的晒得人难受 , 刑台上偏高的气温,让人更加沉闷的穿不上来气。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 大有群情激愤之势。
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 , 可望不可即 , 如今断头的时候谁都想上来踩一脚 , 这与人的仇富心理大底是相同的。
李轩昊足蹬薄底软靴 , 还是他早起上朝时的那身官服 , 从远处走过来,面色凝重的 , 似乎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公案之上是一桶红头签 , 像是一个待行刑之人染血的头颅,歪七竖八的立在筒子里 , 李轩昊瞄了一眼红头签,上了刑台 , 立在李轩骅跟前。
这个男人曾经同皇后联手毒害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 不管身体里是不是流着相似的血液,都无法泯灭他心头的恨意。
所以皇帝下旨时,他毫不犹豫的接旨了,可以说,他等这一天,可以亲手将迫害母后之人绳之以法,已经等了很久了。
居高临下的看着低头不语的李轩骅,李轩昊沉声问道:“大皇子做下当日之事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下场?”
挡在额上的头发,被汗水湿透 , 捆绑在身后的手臂早已酸麻,李轩骅惨白的小鬼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呵 , 我只后悔 , 当初手段仁慈了点,没有连同你一起毒死!”
狠毒唇舌 , 心比蛇蝎 , 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的李轩骅彻底激怒了李轩昊。
当初若不是他在自己饮食里下毒 , 被轩晔误食 , 轩晔也不可能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
当初若不是他在母后身上下了慢性毒药,母后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如今 , 终于到了恶有恶报的时候 , 李轩昊拼命压抑着自己手刃仇敌的愿望。
手里掐着圣旨,他站在刑台上当众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