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遗我北山薇

第078章 心有所属

第078章 心有所属

  此时此刻,没了内力 , 李既衡与寻常男子无异。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 , 不可置信地持着双手,看着自己发抖的掌心 , 慢慢握紧成拳。
  顾温留跟我解释说:“他的内力实在太乱 , 如果不废去内力,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他的伤口久久不愈 , 而且已经化脓,再不另行他法 , 只怕是会溃烂!所以想要保命,只能如此。”
  我望向安平遥 , 她眸子紧张地闪了一下,点头。
  真是如此……
  我咬着牙,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那他以后……”
  顾温留说:“内力全失 , 武功尽废。没了内力 , 还有拳脚 , 只不过就像刚才一样,跟平常粗汉一样罢了。之前是他急功近利,所以才会得不偿失、自食其果。武学深奥,他若还想重新练就一身武功,就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他根骨不错,大概练个四五年,就能有所小成了。”
  武功尽废!
  虽早有料想,可当顾温留确定地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 , 我还是对李既衡生出愧疚之意。
  顾温留是因为我才对李既衡下手的,他的一根针,便废了李既衡全身武功!
  面前 , 顾温留无奈叹了口气 , 双手抚上我的臂膀,轻声说:“芷容 , 这也是别无他法。”
  我点点头 , 是,我该相信顾温留的。他已经答应帮我救他了 , 这种结果也是无奈之举。
  就在这时,李既衡从地上冲过来 , 大力推开顾温留,踉踉跄跄地站在我们之间。
  顾温留只是稍略往后站了一面 , 目光冰冷地瞧着他。
  “滚!”
  李既衡的耳朵听不见,所以口齿间发生的声音含糊不清 , 但我还是能听出来这个字。
  顾温留与我对视一眼 , 转身出了书房。
  李既衡关上了门 , 趴在门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不停地颤抖。
  多年成就,一朝尽失,我知他此时痛苦,可我更担心的是他有伤在身。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硬扳过来正对我。还好,胸腹上的伤口没裂。
  而李既衡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双通红的眼眶微微湿润,他的眸中 , 有不甘,有愤怒 , 还有……妒火。
  我被他盯的有些发慌 , 不住后退了一下。
  他一把拽过我,将我紧紧抱着。我感觉到后背双肩被他十指死死掐着 , 有些痛 , 但仍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将他推开。他要发泄就发泄 , 我只希望他能早日养好伤口恢复身体,否则这李府的天空阴云密布 , 我们谁都不会好过。
  四面寂静,已是许久 , 李既衡拥着我始终不曾松开半分。我听到他不断强忍在喉中的哽咽,亦感觉到他胸膛里的“咚咚”跳动 , 不免也有些心软地可怜他起来。可是一想到他从前对我做的那些事 , 我的内心便再次蒙上一层阴冷。
  渐渐地 , 李既衡终于有所平静。我唬着他转回卧房,他目无光彩,呆呆地躺在榻子上,之后我又费了好大心思才勉强喂了两口粥和半碗药,这一上午耗费过去了。
  离开房间,我对着院子深深呼了口气。
  自我渡过世情崖大劫,活着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南梁报仇。我恨云溪,我也恨李既衡。云溪自然不用说,我一直都讨厌她 , 不曾变过。可是李既衡,他如今变成这样我以为我至少该有一丝幸灾乐祸 , 可是偏偏面对这样的他 , 我这心里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顾温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等我,我到他面前坐下 , 想了想,还是询问说:“李既衡的耳朵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从医治李既衡开始到现在 , 已经好几天了。虽然知道这伤得慢治,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顾温留回答说:“只要他按时吃药 , 七天之后,一定恢复。”他眼眸流转 , 不安的目光笼罩着我,担声问 , “芷容,他恢复之后恐怕会怪我让他失去内力 , 可是在性命与内力之间 , 我作为医者 , 当先选的必定是为其保命。芷容,你能理解我吗?”
  李既衡好转是事实,之前张长老也说过他太急功近利,所以顾温留说的也是事实。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能误解的呢,我对他点了点头。
  顾温留叹了口气,脸上亦有挥之不去的愁绪,望着前面的院子缓缓与我说道:“他现在性情浮躁,出来散心本是最好的,可惜他伤势还未痊愈 , 不便走动太多。而屋中摆设尽量要从简,多放一些绿叶花草有好处。城南花圃的桂花开了 , 不如我们去挑选几盆摆在院中 , 风吹花香,他闻到了也能放松心情。”
  桂花……金秋时节 , 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
  我一同望向眼前这院子 , 这院子已经很久没翻新了,于是我点头应了 , 立即让海月他们去准备马车,打算去城南。
  我嘱咐好悦眉照顾好李既衡 , 只叫了海月在旁跟着和驾车。
  我刚在车厢里坐稳,顾温留突然开了车门钻进来 , 与我一同挨着。
  众人眼中,我是李既衡的妻子 , 绝不能跟别的男子单独同处。顾温留这一钻吓了我一跳 , 好在正午街上没什么人 , 没谁看见。海月就更不用说,我跟顾温留的关系她向来知晓,她在外面挥起鞭子之后,马车开始行驶,缓缓前往城南花圃。
  顾温留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这些天他也累了,于是闭目养神,肩膀轻轻依着我的。
  这时,马车突然震了一下 , 应该是车轮压过了一个凹坑。握着我的五指突然缩了一下,顾温留睁开眼睛 , 手掌捂上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见他反应异样 , 我紧张问。最近都在烦心李既衡的伤势,我忽然想起顾温留的伤也没完全痊愈 , 不由担心 , “顾温,你的伤……”
  他摇摇头,冲我弯唇笑了笑:“不打紧的。”
  我还是不放心 , 害怕伤口开裂印出血来,之前李既衡就是这样 , 反反复复一直如此,所以现在才导致伤口不愈又是化脓。我想打开他的外袍查看情况 , 他却一把按住我的手,弯腰靠近:“芷容 , 我真的没事 , 你不要担心。你知道我与你许久未见 , 今日又是这样单独相处,本就已经心痒难耐,你若继续下去,只怕我会……”
  我脸上乍然窘红,低声说:“月儿还在外面,你的这些胡话,也不怕她听到。”
  他张手拥着我,轻轻在我耳边叹息:“那要怎么办呢,好不容易哄你出来,连几句情话都说不得了。芷容 , 我真的很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 即便是站在我面前 , 我也在想你,恨不能与你痛诉衷肠。可惜只能日日夜夜,魂牵梦绕!”
  这些话 , 如同一阵阳光 , 将我内心的阴云推散。
  我靠在他肩上,享受这一刻他带来的温暖和欢喜 , 眼睛酸酸的。
  他还是温留,那个我依靠和熟悉的温留 , 总是能在我最无助最低落的时候,如同春风般出现 , 抚平我揪紧成一团的心房,悄悄萌发带着露珠的翠绿新芽 , 等待花开。
  这就是心有所属的感觉。
  到了城南花圃 , 顾温留让海月在马车边等着 , 一会儿会有选好的花树送去,需帮着接应。
  花农跟在我们后面,热情地介绍各种桂花不同的花色和香气,以便挑选。
  李既衡不喜欢浓香,所以我就选了一种色泽金黄且花香清远的桂树,准备就这样让花农送去李府。然而顾温留则说:“不急,前面还有芙蓉与海棠,我们再去看一看。”随后他嘱咐花农,将我刚才挑选的桂树先移盆出去 , 稍后等挑了芙蓉海棠一起结账,并让他不必再跟来。
  花农走后 , 我奇怪问:“温留,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他牵起我的手 , 对我温柔一笑:“只是想跟你单独在这花下走走罢了,机会难得 , 每一刻都是珍贵的。”
  闻此 , 我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迎着花色 , 与他漫步在金色花香。
  只是我与他久别重逢,总会不太真实又不可思议 , 还会不自觉想起当时在北祁发生的那些事。走了一会儿,桂树已成了绯色芙蓉 , 我驻足观赏,心中却别有其他 , 最终仍是抵不过内心的纠葛 , 回首认真望着他 , 忧心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害怕。”
  顾温留问:“怕什么。”
  我握紧他的手:“怕你我不复从前。”
  他则开笑,抚我的头发:“怎么会呢,只要你的心不变,我也不会变。即便你变了,我也不会变。”
  其实我更顾忌,还另有其他。我咬咬牙,说:“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已经嫁为他人妇 , 还在与你纠缠,很……下贱?”记得之前在北祁的时候 , 他听到我要和亲 , 便是以性命要保我周全。可是现在,我还是嫁了人 , 再跟他像之前那样联系 , 终归来说,是背离世俗 , 是对丈夫不衷的。
  他望着我,眼中情绪流转 , 稍许复杂。可是很快,他眨眼清明 , 斩钉截铁地与我道:“嫁给他,你别无选择。而且你也已经跟我说了 , 你跟他之间早已没有情爱可言 , 他也只不过是云斟的棋子 , 是云斟盯着你的眼睛。你们两个,不过是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罢了,而我顾温留这一生是认定你了,无论如何,我可以等你,一直等着你,哪怕是要被世人所唾弃,哪怕这是要下地狱的孽。”他靠近我,轻轻将我按在肩上 , “芷容啊,世人眼睛所看到的 , 并非就是真相 , 他们嘴里所唾骂的,大多也不过在搬弄是非 , 我们又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 , 让自己心里雪上加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李家为难 , 我和平遥会在都城开设医馆,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 , 我一定为你分忧。”
  听到这些话,我如释重负 , 也终于心有决断,眼泪落在他肩上 , 哭着笑说:“温留 , 对不起 , 拖累你了。”
  他低头与我对视,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珠,温柔说:“谈何拖累不拖累,芷容,你只要记住你给我的承诺。最多五年之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一定要带你走的。在这期间,我会研究萧凌当初给月儿下的蛊毒,到底是哪些毒物所制 , 如果能提前制出解药,我们就提前离开。我最近还在研究机关术 , 我已经想好了 , 只要我们回到不归山,在唯一的通道上设下重重机关 , 便不敢有人来打扰我们 , 我们还可以向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好不好?”
  顾温留的能力不可小觑 , 他博学多才,只要研究起一样东西 , 便可学得淋漓尽致。机关,或许是个好主意 , 我常听说书的和海月说过,江湖上不少门派都设有精密的机关 , 外人根本无法破解。
  原来他一个人默默为我们想了这么多 , 前阵子 , 我还在怀疑他,真是不该!
  今日又听了他这么多肺腑之言,我心底也终于彻底轻松起来,大大地换了口气,向他弯起笑容:“温留,谢谢你这么包容我。”
  他亦噗嗤笑:“你我之间,何以言谢。如果真要谢,那就……”未说完,柔软的唇落在我眉梢,“那就不要辜负我对你这一片深情,千万不要辜负!”
  我心中喜悦 , 重重点头。不过对于感情之事,我还想提一点 , 但是又怕他认为是我想多 , 所以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安大夫,她对你 , 似乎很有情意。”
  说到她 , 顾温留双眉微微皱起:“她的情意我知晓,她只不过是……”
  他欲言又止,脸色微微有些不对。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追问个清楚:“是什么啊?”
  顾温留眼睛看向别处 , 嘴角掩不住的怪异苦笑:“这个……说出来我自己都想笑,她只不过是贪恋美男色 , 而已。”说完这一句,他的脸颊已经通红 , 气氛顿时陷入一阵尴尬。
  贪恋……美男。
  其实不假,顾温留的确长着一张容易令少女着迷的俊脸 , 加上常年习武 , 身材欣长挺拔 , 又加之习医造就的性子温文尔雅,一袭白衫衣袂飘飘,若是一笑,便更如春日暖阳、万里桃花。这样的公子哥儿,当配的上“美男”二字。
  见我发呆犹豫,他掩唇清了清嗓子,显得不太自然:“咳咳,在此之前,我跟她从未见过 , 她一见到我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你可以回去探探她的口风 , 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胡想的这样。我们这些行医的 , 见到的人都是病恹恹的,一百个病人里面要是能遇到一个俏颜儿 , 那简直就成了弥足珍贵的人儿。有机会你给她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 她便不会把心意落在我身上了。”
  我也清了清嗓子:“你倒是会夸自己。”
  他弯下腰来,与我不过咫尺 , 低魅的嗓音低声传来:“莫非不是吗?你仔细看看,我生的样子,你喜不喜欢?”
  我望着他 , 脸上渐渐开始发烫。正要扭过头去之时,他手指点起我的下巴 , 让我与他继续对视:“其实我这是在夸你。”话落,他凑近我唇上轻咬了一下 , 正待要深时 , 身后突然传来窸窣走路声。
  我俩立即分开 , 花农从后面花树找到我们,笑呵呵地问:“公子,你夫人选好的桂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还有没有其他要一起带的?”
  这花农倒是精怪,顾温留尴尬地看了一圈周围盛开的芙蓉:“这些芙蓉长得美,也带上两盆吧。”然后朝他我笑一笑,接上一句,“放在你的屋前,你一出来就能看到了。”
  花农高兴地帮着挑了两盆抱在怀里,冲我们夸道:“公子真疼夫人啊 , 夫人跟这芙蓉生得一样美,娇艳欲滴。公子气质如兰,也俊雅得很!”
  顾温留无奈一笑:“那就再捎上两盆兰花。”
  花农顿时喜笑颜开:“哎,好嘞!”
  花农这一声一声公子夫人 , 叫得顾温留心情颇好。
  我们回到门口 , 我正要让海月拿出银子给花农,可是花农却说:“夫人,刚刚你夫君都已经付好啦!”
  听到他一直唤顾温留是我夫君 , 虽然不排斥 , 但我也不太好意思,犹犹豫豫地支吾:“他……他还不是……”
  没听我说完,花农就顾自忙着搬运花盆去了。
  顾温留回到我身边 , 脸上的笑意深深,告诉说:“这些都是我要送你的 , 况且你不怕李老夫人嫌你买贵吗。回去之后,她要是问起 , 就说是我安排的,她便不会再三去查了。”
  顾温留才在李府待了几天 , 婆婆这性子连他也看出来了。除非给李既衡用的东西 , 其他之物必由她验货查账 , 生怕我私吞。不过李既衡平时对我大方,每月给的银子也足够我挥霍。而婆婆是我见过最顽固的人,可如此看来顾温留简直深受婆婆信任,他竟把婆婆治得服服帖帖,也是出我意料。
  不过,他怎么会有这些钱?该不会是安平遥给他的吧!我瞧着他,叉腰质问:“可是你已经很久没回不归山了,你哪来的银子?”
  大概怕我误会什么,顾温留立即回答说:“李老夫人硬塞的,一定要给。我想着还能买点什物送你 , 顺便开医馆也需要银子,也就收下了。你要是不同意 , 我一会儿就还回去。”
  我自然摇摇头 , 只是一开始没想到婆婆对他也挺豪气。但是医治李既衡,顾温留有功劳也有苦劳 , 这些银子是他应得的。
  领着花农搬运花树的货车 , 我们回到李府。
  刚下马车,我就看见一个青衣女子从门口出来。她淡淡看看我一眼 , 很快没入大街之中。
  是之前在青楼碰见过的那个女人,她出现在这儿,是来告诉李既衡什么消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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