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多想，当顾温留持起长剑之时 , 李既衡便挥起手中山河剑。
山河剑极沉 , 可是李既衡竟然单臂挥舞，此时看起来不费一丝一毫。眨眼间 , 他速度极快 , 如影般瞬移到了顾温留面前。对于他的速度，顾温留惊讶地有一时间的恍神 , 山河剑还未触及他的剑身，“噌蹭蹭”三响 , 他手中银光色的长剑被山河剑的剑气折成三断，飞落扎在地上。
顾温留也跟着退避两步 , 右肩被剑气所伤，顿时印出一片鲜血。
他呆呆望着手中失去剑身的剑柄很是不可思议 , 我同样震惊不已。
在北祁围场的时候 , 李既衡跟顾温留曾经交手过一次 , 两人不分上下。而眼前，李既衡不仅恢复了内力，他居然还在一招之内就将顾温留打伤，简直太出乎意料！
在场之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只是一瞬之间，胜负已分。
顾温留丢下剑柄，僵硬地朝我望来。
我狠心躲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他上这个比剑台，我本就不答应的，而这些绝世山庄的弟子 , 也的确不是他的对手。眼看胜利在握，李既衡却在这时卷土回来 , 而且一招致胜。此时顾温留心中 , 定然十分不甘和难受，他的眼睛告诉我 , 他想要一点安慰 , 因为失败，因为李既衡的出现。可是 , 我不能再给他任何“暗示”了。
这时，张长老从高台上飞下 , 落在与顾温留不远之处，示意李既衡收剑后退 , 然后朝前面唤了一声：“温留。”
顾温留随之猛地一愣，回眸间神色惊异 , 睁眼瞪着张长老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张口喃喃：“你……你是……”
张长老摘下面具：“温留 , 好久不见 , 为师都快认不出你的样子了。名剑大会开始之时，我一直看着你，若非是你使出那些招式，我还不能确定你就是我那徒儿温留。”
顾温留急步靠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惊喜道：“师父，真的是你！这些年，你一直在绝世山庄？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震惊！
张长老居然是……顾温留一直在等一直在找的那个师父？
对了，他姓张，张太医也姓张，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机缘巧合！
张长老和蔼的望着顾温留 , 长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 , 有空我再跟你慢慢絮叨吧。”说着 , 他向他张手，“你先把竹节玉坠拿出来。”
闻言 , 顾温留神色有顿 , 静静看了李既衡一眼，语气缓缓沉了下来：“师父 , 你为什么对他格外重视？你把我带去不归山，教我学医 , 教我习武，可是你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这些年 , 我一直在等你，出来后 , 我也一直在找你。可是现在 , 你又忽然收了他做亲传弟子 , 亲自教授绝世山庄最高深的武功，而我，练的却是不三不四的东西，一招半式都敌挡不过！师父，这究竟是为何？”
张长老面露愧色，似有不能当众说出口的苦衷，慈声说：“温留，有些事为师有机会，一定会慢慢告诉你的。”
顾温留唇边泛上一丝冷笑，“有机会？慢慢？温留的心 , 现在如同刀绞！我看待您，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 , 我尊敬您 , 想念您，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人间 , 所以才不回来找我！可是没想到 , 你身在绝世山庄，这么多年 , 却没想过来看我一眼。不归山，何等孤独寂寞 , 我一人不断地复习您交给我的医术和武功，希望有朝一日你如果能回来 , 能看到我的长进，可是没想到我们师徒竟然会在这样的场景相遇。”目光往李既衡的方向撇去 , 他冷笑更甚 , “他何德何能 , 能得到象征未来庄主的竹节玉坠和山河剑，他何德何能，让你不惜费尽自己的内力给他传功！师父，温留当真是想不明白啊！”
我大怔，难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李既衡功力大增，原来是拜张长老所赐传功给了他！
张长老的内力，可说是整个绝世山庄内最高的，眼下他亲自教授李既衡武学功夫，是决意要将李既衡推上庄主之位！可是我也很疑惑，分明 , 顾温留才该是张长老最亲近的弟子，而李既衡与他不过相识几日 , 可当时在试剑台张长老就将庄主信物竹节玉坠和山河剑都给了李既衡，实在匪夷所思！
对于顾温留的声声质问 , 张长老只有不断叹息：“温留，其实我当年教给你的那些武功 , 都是绝世山庄武学的初形。后来我离开了不归山 , 我们也就没了联系。不过只要你想学，为师一样能够好好的教你！”他的声音中含了歉疚 , 低喃道，“温留 , 是为师对不住你。”
顾温留怆然而笑，仍事不断追问：“你知道对不住 , 那么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哪怕一次也好！”
张长老环顾了一眼四周，众弟子在台下注视着他们。他无奈地唉了口气 , 终于解释：“当年 , 我被仇人追杀 , 不管去哪儿都会引来杀手。唯有此处，才能跳脱仇怨，得过且过。温留徒儿，这些年，为师也很想念你，可却不能下崖去找你。不过好在苍天有幸，我们师徒总算又见面了！”
众弟子神色并无几分惊讶，显然，张长老的来历不是秘密。只是之前张长老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其中必定还有别的隐情。
至于他说的仇人追杀 , 我想，应该是来自北祁朝廷的通缉。
我听张太医说过 , 他的弟弟 , 也就是这位张长老，曾经回过北祁的都城 , 后来在护城河与人交手 , 生死下落不明。眼下，张长老所指 , 应该就是这样。那时，绝世山庄已立足于江湖而不归属朝廷 , 所以避世此处，才能脱险为安。
“额！”
这时 , 顾温留痛呵，白色的衣衫已被鲜红染红了一大片 , 更有血顺着手臂从袖子里一滴一滴往下掉。
张长老想抚查他的伤口 , 最后还是停住了 , 对他担心说：“温留，你受伤了，还是先下去处理伤口吧！为师现在老眼昏花，一生杀人太多，早已荒废了医术，你千万……不能变得像我一样，看见这伤口却下不了手，连自己最心爱的徒儿也帮不了，实在可悲又无用。好徒儿 , 你先回放疗伤吧，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 , 我再去找你，我们师徒俩好好聚一聚！”
顾温留脸色苍白 , 点点头：“好。”
张长老松了口气，双眉舒展 , 看着顾温留走下比剑台 , 然而目光望向我来，对李既衡招了招手。
李既衡向我走来 , 站在我面前，目光愣愣上下扫了我两下。
张长老微笑着对他介绍：“这位是宁国公主 , 也是你的夫人，特意过来寻你回去的。”
我一听，愣地反应过来！
刚才我总觉得李既衡哪里不对 , 跟从前的他很是不一样，原来问题就出在这儿……
而李既衡在这时再次认认真真彻底打量了我一回，开口道了句：“那还可以。”
我皱眉 , 他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讨打，他心里是在挑选什么？
张长老在一旁 , 无奈地对我解释：“既衡重伤 , 失去了记忆。之前照顾他的几个婢女见他容貌出众，便有那么点小心思。不过既衡已经将她们全部拒绝了，你可放心，我也告诉过他，他在山下是有夫人的。他害怕他的夫人会跟那些小姑娘一样，所以一直心惊胆战，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很满意。”
李既衡在旁边低了一声：“师父！”
他这如此，更是与从前绝不相同！果真 , 我猜的没错，他不认得我 , 也不记得顾温留 , 他失忆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接触到我的目光 , 立即窘迫地垂下眼皮。我冷笑着抖了抖嘴皮：“让长老费心了。”
而那厢 , 顾温留虽然走下了比剑台，却还未离去。
此时 , 他正直直盯着我们这个方向，面生不耐。我心中有意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 可还是慌张避开他的眼神，与张长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终于 , 他无可忍受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芷容，我有话跟你说！”
身旁 , 李既衡神色一顿 , 突然扣住顾温留手 , 挥起另一拳二话不说朝他脸上打去。
因一手被控，顾温留拽着他疾身后退，抬起掌心将其抵挡。
李既衡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顾温留的掌上，转眼间两人
“住手！”
两人停下动作，一同望向我来。
我怒道：“比剑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好打的！”
李既衡不禁急怒：“你是我夫人，这个男人碰你，我为何不能教训他？”
张长老在忙一旁安抚：“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而后转过来对我解释，“既衡经此一劫，脾气变得有些急躁，切莫怪他。”
我不由望向顾温留 , 顾温留右肩已经受伤，刚才又挡了李既衡一拳 , 此时印在肩上的血色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 红彤彤一片。我心里有些揪痛，咬咬牙忍住不前。他望着我 , 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 而后犹自苦笑了下，安静转身 , 萧条的背影渐渐远去。
张长老有话要与我单独说，于是屏开李既衡与众人 , 一同来到一处无人亭中。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开口便问：“当日李府大火 , 是张长老下山救了他，也是长老张将山河剑从公主府拿走的吗？”
对此，张长老也毫不隐瞒 , 坦言回答：“是啊 , 当时我正好下山 , 本想去看看这小子把剑练得如何，结果却碰上李府失火，我在一处巷子里找到了他。当时他头破血流，脑部受到重创，若我再迟一步，只怕再无转圜余地。也正因为如此，他缺失记忆，今后能否复原，还没有定数。至于那山河剑 , 当时情急，我并未知会给你 , 其实也是想让你亲自过来一趟。”
张长老是顾温留的师父 , 他的医术自然也是决定好的。眼下，关于李既衡和山河剑 , 也终于有了合离的解释 , 我心中如同放下巨石，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李既衡的病状 , 担心中不由有有一点庆幸。
我心中是不想李既衡有事的，我向张长老感激：“多谢张长老出手相救。”说着 , 我想起今日比剑一试，问 , “既然李既衡在名剑大会上夺得头筹，是否要留在庄内？”
张长老微笑着摆摆手：“他没有跟柳庄主比试，现在也无意做庄主 , 所以还是自由之身 , 还得跟着你回都城去。只是我担心他病体未愈 , 脾气暴躁，希望你能多关心多担待他一些。你更不必谢我，他如今继承我的衣钵，我也能闲手逍遥去了！”
说道衣钵……我想起了顾温留，不由开口轻问：“张长老，有一个问题，我不知该不该问。”
张长老说：“你既然说了，就是想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我不将这些东西传授给温留，是吗？”
我点点头，疑惑问：“温留是你的弟子 , 他一直待在不归山中，终日勤学苦练 ,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你团聚。可是为什么 , 在你第一次在试炼台见到李既衡的时候，你就把未来庄主之位交给了毫不相干的李既衡 , 现在更是把绝世山庄的武功都传授给了他，岂非太过偏心？”
张长老沉思半刻 , 没有直面回答我，只是说了句：“温留是个好孩子 , 可惜……他不适合。”
我问：“是否与他的身世有关？”
张长老朝我笑了笑：“你还知道得不少。”
我告诉说：“当日我从世情崖摔入不归山，是顾温留救了我。后来 , 我们又一起经历的种种，他与我是生死之交 , 君子之义。”
张长老长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温留这孩子 , 可怜。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 该放下的就该放下 , 知道得越多，便越无法释怀。”
言下之意，我懂。
我也不再追问，只是心中五味具杂，却无法与谁说出来。
告辞张长老之后，我回到后院。一进门，竟看到李既衡端端正正坐在我的房间里。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进到房中，问他。
“等你。”他简单二字回答我，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我目光不去随他 , 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一边说：“既然你暂时还不想当庄主 , 那么明天一早 , 我们便回都城。”身后没有半丝声音应我，我呼了口气转过头 , 下了逐客令 , “还不回去休息吗。”
李既衡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 然后又犹犹豫豫站在门外，眨着眼望着我。
这样的他 , 判若两人。
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乱，立即过去关上了门 , 隔断那双肆无忌惮的目光。
李既衡的影子在外面呆站了一会儿，随后便一声不响缓缓离去。
在绝世山庄遇到李既衡 , 是我曾设想过的 , 可我却没想到 , 他竟然变成了这样，几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我得知顾温留已经比我们先走一步，也不知昨天晚上张长老跟他谈了些什么。
我们也即刻启程，海月在外面赶车，而李既衡和我一齐坐在车厢里。下山路过镇子时买了干粮和李既衡挑了几身在路上换洗的衣裳，之后继续赶路。到了中午，李既衡显然已经坐不住了，不停掀起窗帘往外看。我见不远处有座小村庄 , 便让海月去那里面找找是否有歇脚的地方，最后在一家小面馆停了下来。
我们坐下来点了三碗鸡蛋面 , 李既衡刚吃了两口，突然吸了吸鼻子说了句：“什么东西这么臭！”
这家面馆里的面种类很多 , 而在我们隔壁桌，有三个壮汉点了三碗肥肠面。
肥肠这味儿 , 喜欢的人觉得香 , 不喜欢的人觉得不好闻，李既衡就是属于后面那种。从前跟他出门的时候 , 偶尔也会碰到吃肥肠面的人，但他那时从不会这样口无遮拦 , 毕竟人各有喜好，他也从来不曾在意。我也曾让他试着吃过 , 哪知他一吃就吐，咽不下去 , 也只好作罢。
那几个人看起来又不好惹 , 我不想多添麻烦，低声说：“你安静点！”
哪知他那句话已经传进了那三个壮汉的耳朵里。
壮汉站起身来 , 走到我们桌前，居高临下地怒目盯着他：“臭小子，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给小爷我听听！”
其中一人脚踩在凳子上，手指点着李既衡的鼻子：“老子告诉你，老子吃的是肥肠，就是这个味儿！你这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看来嫌弃地很，我就偏偏让你享受一下肥肠的滋味，看你出去还怎么装模作样！”
说罢，他伸手把碗一泼，整碗面夹带着肥肠都撒在李既衡刚换上的锦衣上，胸口处湿哒哒一片 , 面条肥肠从他身上一路滚落，零零散散掉在脚边 , 那几个人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海月连忙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 , 他不是有心的，他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 所以只是好奇说了一下。今天的面 , 就当时我们请你们吃的，还有一些银子，就当时我们赔礼道歉！”
李既衡已经失忆 , 也可以算是第一次闻到这味道。今日之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如今李既衡已跟他日不同 , 往后还得多多注意他的言行举止才是，以免像今天这样惹上是非。
壮汉接过海月的银子掂了掂 , 还是不依不饶：“第一次？哟哟哟，真是娇贵 , 果然名门贵族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 又怎么会看得起这肥肠呢！你们这么有钱 , 来这面馆做什么，怎么不去海珍楼啊醉香楼去点壶好酒上一桌好菜让人伺候着啊！哎，你们说，海珍楼吃一顿饭要多少钱啊？这点银子够不够啊？”
听出他们的意思，我跟海月示意了个眼色，就当破财消灾。海月拉开荷包，正要取几锭银子，却被其中一个壮汉快手全抢了去：“嘿嘿，这些应该够了！今天不吃肥肠面了，今天咱哥几个去尝尝这些公子哥们最喜欢吃的山珍海味！”
说着，三个就拿着荷包要往外走。
李既衡速地站起 , 单手拦住他们的去路。
领头壮汉回眼瞧了他一下，瞪着眼睛龇牙咧嘴：“怎么？臭小子 , 还嫌身上不够味儿啊！”他把还有两碗肥肠面拿了过来 , 重重砸在我们的桌上，凶神恶煞 , “来 , 这里还有两碗，就当是老子赏你的，给老子吞下去！”
李既衡眉宇不屑地扫了扫那两碗面 , 两指摸着自己的下巴，抬起眸子，一派轻蔑地弯唇冷笑问：“你们见过狗爬吗？”
我二丈摸不着头脑 , 不知道这时候他在说什么。
那壮汉亦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哪知李既衡长腿一伸，提起袍角踩在凳子上 , 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指着那人的鼻子 , 敞开嗓子嚣张道：“你听好了 , 老子告诉你，今天老子就要把你们打到满地狗爬！”
说罢 , 李既衡双肩一抖，背上的山河剑“砰”一声砸在地上。地面大震间，他已勾起长凳，狠狠一脚甩在那三个壮汉身上。
返回
>
我要捧场
